*非典型校园pa。
*全文1.5w+ ooc预警。
summary: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。
陈定泫抓住电瓶车的把手。他开得很快,上面的车速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五,指针甚至有隐隐偏向三十的趋势。
在地平线的那端,是一片湛蓝。大海露出它细小的把脚,让人清晰地看见它的色泽,是和天空一样的澄明。刺目的阳光从稀薄的云彩间肆意地洒满了人间,给人间披上一层又一层灿烂的薄纱。
远方的距离好像骤然之间被扯近了。明明导航显示还有十五公里,陈定泫却觉得大海已经近在眼前,甚至他想现在就一头扎近地平线的蓝里。
“陈大师,我们什么时候才到海边啊,”身后的何雀搂住他的腰,他的声音有气无力,“我快被饿死了。”
但下一秒他又突然精神起来:“要不我把你吃了吧~”
“他妈的,你安分一点。”陈定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。
“可是我真的好饿欸。”何雀又瘫在陈定泫的后背,那双手在身后不停地挠,像狗尾巴草,又像柔软的猫爪子,挠得陈定泫有些心猿马意。
他慢慢地扭回头,喉结却不自觉地咽了一下。
靠。
妈的,都怪何雀这个神经病,把他也整得有点不正常了。明明他之前还不是这样的人。
他到底怎么认识上这种神经病的。
……草,这还得是因为他耀眼的发色。
陈定泫倏然想起他们遇见的那天,也是在夏季,阳光却没有这般灿烂。
那天他被纪委抓到校门口站岗,专门抓那些烫发染发的学生,要抓到三个才能放他走。
草,他到底遭什么孽了,要抓这些违规情况。
这种这么明显的违规,要抓也该早都抓完了吧,这他妈还轮得到他来抓吗。
他默默在心底骂着,却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。
别讲,他一抬眼,还真恰好撞上了。
那头白毛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格外显眼。那人本就高挑,相貌又精致出众,抬手的间隙里,他甚至还看见对方的指甲盖,是黑色指甲油。
于是陈定泫喊了一声:“同学,你的头发。”
白毛扭过头来,撞上了他的瞳孔。
那双眼很好看。戏谑的,调皮的情绪在他赤红色的眼眸里流动。
陈定泫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。他连校服都没穿,一身的白衬衫搭上简洁的灰褐色外套,下身黑裤子黑皮鞋,一看就像从酒吧匆匆赶来的模样。
总之这绝对不会是个安分学生该有的装扮。
果不其然地,白毛转过头来,他往前迈了几步,揪住自己额前的那绺蓝毛,眼底笑意分明。然后他对着自己胸牌上的名字,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:“陈,定,泫。”
他踮起脚尖,伏在陈定泫的肩头:“喂,你这头蓝毛不会也是染的吧?”
陈定泫皱着眉,他推开了对方伸来的手:“我他妈是天生的。”
何雀后退了几步,他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,微微摊开了手:“好吧。”
“本来还以为我们是同类呢。”
陈定泫:?
神经病,我认识你吗。
他刚想记下对方的班级,只是他再望向那个方向时,发现人早就飞了。
草,这人他妈的是长了双翅膀吗,怎么跑得这么快。
本来还以为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违规的呢。
陈定泫气得把指关节掰得嘎嘣响,却无可奈何,只好继续站岗抓人了。
结果后来一整个早间他一个人都没抓着。
草,真他妈的要被气死了。
陈定泫气得踹了一脚垃圾桶,垃圾桶没倒,他倒是先把自己的脚踹痛的。
“草!他妈的这辈子别再让我见到你!”
但是很不巧地,在那天下午,他在班上又一次与这张脸不期而遇。
而这张脸的主人,正站在讲台的边缘,身体在半空里晃啊晃的,似乎随时都要摔下来。
陈定泫面无表情地把他从讲台上拽了下来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何雀对了对手指,又指了指陈定泫旁边的座位:“我今天刚转学过来。”
转学生?什么时候的事情?他怎么就没印象呢。
陈定泫偏了偏头。
哦,有点印象了。好像是班会课上班主任说有新来的同学。不过那时他正满嘴火车炮地敲字呛对面呢,头也没抬一下的。原来就是这个白毛啊。
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那头白毛,和一旁的座位上。
座位上摆着崭新的课本和练习册,一个名字都没写上去。很显然就是新同学的座位。
草,等会,这白毛坐他旁边?
妈的,他一千万个不愿意这门子事。
等会就去找老师调位。
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何雀就兀自打断了他:“陈定泫。”
陈定泫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表明知道自己的名字。
而下一秒这个人又继续自我介绍了。
“何雀。”
“何是何必的何,雀呢——”他故意拖长了尾音,“雀是孔雀的雀。”
陈定泫:“……”
行吧。
他刚想扭头就走,但何雀又喊住了他。
“不握个手吗,新同学,”何雀笑盈盈地看他,“你还没喊过我的名字吧。”
妈的,要求真多。
“行行行,你是何雀。”陈定泫嘴上骂骂咧咧着,却还是极不情愿地抓住了那双白皙的手。
只是这一抓,却打乱了他的思维。
他的手……好他妈小,还很细腻柔软,似乎自己能够一只手就把他完完全全地裹紧。
陈定泫有些失神,还是何雀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:“你抓这么久干什么,不会是喜欢我吧。”
“滚。”
陈定泫一甩手,背过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,信手翻开一页课本,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瞥到那个新出现的座位。
干净的,又整洁。
除了出现得太突如其来,一点毛病都没有。
他看了半晌,最后却没有找老师提调位的事情。
没过几天,陈定泫就开始后悔自己那天作出的决定了。
草,明明这个人又吵又烦,他为什么想不开默许何雀坐在他旁边呢?他那天绝对是脑子抽风了,才被何雀的花言巧语骗上了勾。
而且何雀这个人也太能给人起外号了,才认识几天他就多出了个“陈大师”的外号。
就像现在这样,一到上课他就叽叽喳喳的,跟麻雀一样。
“陈大师,你为什么不理我?”
陈定泫猛地拍了下桌子:“老子他妈的要听课。”
何雀连忙摆了摆手:“好好好,听课最重要。”
但没隔几秒他又继续讲话了。
“陈大师,你为什么要把刘海留这么长?”
“老子喜欢。”
“哦,我明白了,”何雀语气一转,笑语盈盈,“你故意把脸只留给我一个人看~”
陈定泫:“……”
算了,他讲不过这个人。
这人他妈的是麻雀吧,怎么做到这么聒噪的,一整天下来这张嘴根本停不下来,不是喊他的名字就是问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。
名字里的那个雀,恐怕指的不是孔雀而是麻雀吧,不然怎么能吵到这种地步。
而且这只麻雀还很喜欢跟着他。
去饭堂要跟着,去厕所也跟着,连他去趟办公室,一回头都能看见这个人的影子。
从开始陈定泫就觉得奇怪。
这人脑子是抽风了吗?干什么不好,偏偏要跟着自己。
某天去小卖部的路上,陈定泫终于忍无可忍了。他扭过头去冲着何雀喊:“喂,别再他妈的跟着我了。”
何雀歪过头,眼神无辜:“我只是刚好也要去小卖部。”
“神经病。”
陈定泫骂了他一句,又扭回头去,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了。
只是他走了几步,却不自觉地回头看。这一看,他果不其然地发现某只麻雀仍然贱兮兮地跟在身后。
注意到他回头,何雀还笑着挥了挥手:“好巧啊陈大师。”
巧什么巧,你成心的吧。
而且都骂了这么多次了,怎么这个人就是听不进去啊。
他瞪着何雀的脸足足半晌,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劝他滚蛋。
何雀这个人太无懈可击了,整天挂着笑脸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,看着就很欠揍。重点是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何雀这种人,完全不知道要用怎样的面孔去面对这种人。
“诶,陈大师怎么一直看着我啊,”他贱兮兮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传来,“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。”
草,谁他妈对你有意思了。
陈定泫向上翻了个白眼:“你爱跟就跟。”老子还怕你不成。
自那以后,何雀更是跟得光明正大了。
若说之前只是小打小闹,现在直接和对方肩并肩地走在一起,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倒是陈定泫时不时地往自己的右边看去,被发现后又别扭地转过头去。
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。
不过说起来,自从何雀来了以后,他原本平淡无奇的校园生活全被这个人搅得稀里糊涂。
倒也不是乱得一团糟,只是太奇怪了。
每天都有个莫名其妙的跟屁虫,换个人谁会不觉得奇怪呢?
虽然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,但每次他一回头都能看见那张笑嘻嘻的脸时,他突然莫名地心安下来。太奇怪了,好像自己最脆弱的情绪突然被人攥紧在手心一样。
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。像快炸开的碳酸饮料,像花坛边挠人心尖的小猫,像夏天每一声聒噪的蝉鸣,像诗集里的最后一行诗。
太奇怪了。
陈定泫又重复了一遍。
半个月后,陈定泫终于受不了了。
在何雀第不知道多少次跟着他进厕所后,陈定泫终于下定了决心,他“啪”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,一个转身拽着何雀的手往墙上怼去。
厕所里恰好没什么人,于是陈定泫直接掐住了对方的下巴,逼迫着他抬起头来:“何雀,你跟着我到底他妈的有什么目的?”
明明何雀才是被胁迫的那个,可他的语气却云淡风轻:“陈大师,你不是很聪明吗,怎么这点都猜不出来?”
猜出来?猜出来什么?
猜出来你是个神经病吗?
陈定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何雀啧了几声。
“陈大师,你真的猜不出来吗,其实我们——”他故意拉长了声音,“都是同一类人。”
你他妈怎么看得出来我们是同一类人了?这他妈的都没认识上一个月吧,怎么扯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陈定泫瞪了他一眼。
“相信我,我们是同类。”他拽住陈定泫的衣领,慢慢踮起脚尖,凑近了他的耳朵。
下一秒,陈定泫就听到这辈子最他妈惊悚的话。
“陈大师——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陈定泫直接弹了起来,他松开抓着对方的手,又猛地后退了几步:“去你妈的。”
“全校这么多人,你他妈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和他们说这句话。”
“不要,”何雀往前迈了一步,他笑了起来,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,“你和他们不一样。”
陈定泫:?
都是人,他妈的哪里不一样了?
他推了一把何雀,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:“正经点。”
“我现在很正经。”何雀二话不说地抢过了烟,又趁机让陈定泫给他点上了火。
摸着那支崭新的烟,他猛地吸了一口,周遭的环境都笼上了一层雾气,呛鼻的,又惹人不自然。
二手烟遮盖住了神色,他的声音朦胧又失真:“我不是说了吗,因为我们——是同类。”
陈定泫扭过头去,他沉默了半晌。
这人他妈的脑子抽风了吧,同他妈的类,鬼才跟你同类。而且,喜欢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对别人说的吗。
何雀,你他妈就是神经病。
骤然之间亮起的火光似乎点燃了他内心的情绪。
生气,不满。他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,但他就是觉得很不爽,特别不爽。
于是他往后退了一大步,一把夺走何雀手上的烟,在何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前,他背着身子推开了久违的门。
然后他走了出去,不带回头地。
他走得很快,压根没留意到自己发红的耳尖。
何雀的声音自然也被他甩在了身后。
“啧,纯情小狗。”
海风太猛了,把人的思绪吹得一团乱。
陈定泫的头发也被吹得像鸡窝一样乱蓬蓬的。他随手抓了几把,略一低头,恰好看见白校服上的,先前被某人用油性笔写下的四个大字。
【纯情小狗。】
这是何雀给他起的外号之一。
何雀这人挺会编外号的,才半个夏季,他已经多出了几个外号,譬如陈大师,又譬如纯情小狗。
他至今都忘不了他从一只鹦鹉口中听见这个外号时的心情。
那是个暴雨天。
天气预报给出的是红色预警,再加上他们学校是走读制度,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放起了假。
暴雨天最适合睡觉和怼人了。
陈定泫躺在被窝里,噼里啪啦的雨声配上响亮的敲字声,再看看对面被他呛得半句话都说不上来,他内心暗暗地爽。
爽归爽,他却觉得自己身旁空落落的,好像少了个某个跟屁虫。
想到这,他打字的动作都滞了下来。
妈的,一天看不见他,内心突然就闷得难受,跟这狗屁暴雨天一样,阴沉沉地盖满了心口。
这算什么,思念吗?
不过陈定泫觉得不算,他只是单纯因为见不着何雀而眼睛难受罢了。
对,就是这样,一定是这样。
正想着呢,门口传来门铃声,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在摁,总之摁得非常没有规律,完全就是凭手速乱摁的,吵得人耳膜疼。
这种暴雨天,有哪个傻逼会过来啊。
——哦,除了何雀。
陈定泫抓了一把头发,他想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去给对方开了门。
这一开,他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影子。
何雀站在他家门前。他歪着头,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,原本的呆毛乖巧地贴在头上,连发梢尖儿都在滴水。而那双手背在身后,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。
明明这么狼狈,但他却仍然笑嘻嘻的,那双眼里满是狡黠。
陈定泫的表情有些微妙:“何雀,你他妈在干什么?”
“你他妈怎么不撑伞啊?”
“来找你啊。”何雀自动忽略了最后那个问题。他往前走了一步,又晃了晃脑袋,把水渍都甩在了对方身上,“陈大师,你对羽毛过敏吗?”
陈定泫摇了摇头。
他刚想把对方拽进屋里,何雀却兀自推开了他:“我就不进去了,今天还有点事。”
说着,他把背在身后的手举了起来,露出一个大大的鸟笼:“陈大师,考虑一下收养小绿吗?”
大大的鸟笼,小小的鹦鹉。
陈定泫看了一眼,他没伸手:“这破鸟从什么地方来的?”
“捡的。”
何雀偏了偏头:“陈大师,我这几天要出门,你先帮我收养它呗。”
陈定泫闻言,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:“鬼才做这个冤大头。”
只是没几秒他又后悔了。
这个人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情吧,而且他还冒雨跑过来,万一感冒发烧了怎么办?
等等,他这是怎么回事,他怎么开始关心何雀的身体健康了?
草,他八成是被这暴雨天冲昏了头脑吧,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关心何雀。
他一面想直接置之不理,但一面又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些过不去。
最终还是后者战胜了前者。
草,行吧,何雀你赢了。
他边开门边这么想。
只是他一开门,发现人早没了影儿,地板上只留下一个鸟笼和大大小小的饲料包。
何雀怎么他妈的跑怎么快啊?
没良心的。
他蹲下身来,和笼里的鹦鹉大眼对小眼。
它长着一身漂亮的绿色羽毛,圆而钝的嘴喙,干净的黑色瞳孔直愣愣地看着他,有种呆呆的感觉。
明明何雀那家伙都是一身的水,但这个小家伙连脚丫子都是干的。这倒也稀奇。
啧,看在何雀的面子上,他就勉为其难地收留这只鹦鹉吧。
自从他收养小绿后,原本安静的家里变得吵吵嚷嚷起来。或许这个形容不太对,但小绿的到来确实为屋子增添了一点人情味儿。
它整天“啾啾啾”地叫,让整个屋子终于出现除敲键盘之外的声音了。
某天,陈定泫突然来了兴致。
他弯下腰来拍了拍笼子:“喂,你会说人话吗?”
小绿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眼,最终蹦出来第一句话:“纯情小狗!”
陈定泫:?
“你再重复一遍?”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“纯情小狗陈定泫!”
似乎嫌不够,它还要再重复几次:“纯情小狗陈定泫!纯情小狗陈定泫!”
“我草你妈!”陈定泫整张脸都黑了下来。他用力地晃了几下鸟笼,小绿被吓得乱叫他都不罢休,“傻逼何雀——”
后来何雀拿回小绿的时候,发现自家小绿变了个口头禅。
“傻逼何雀!傻逼何雀!傻逼何雀!”
何雀没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傻逼何雀,”他轻轻抚摸着小绿的羽毛,又重复了一遍,“陈大师,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吗?”
那段时光好像过得很快,在漫长的记忆长河里倏然而过,一眨眼便过去了。
两年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。
但他真正开始认识何雀这个人,还是在那次鹦鹉事件后。
班主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跟何雀的事情,于是在某天午后把他喊去办公室谈话。
“你可能不知道,何雀他啊,真的是个疯子,”班主任絮絮叨叨地说着,“他十五岁那年进过少年监管所,因为打他的父亲。”
“其实他也挺可怜的。他妈很早之前就去世了,他爸是个商人,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做生意,从不回家关心妻儿,更别提对自己儿子有什么感情了。而何雀之前为了引起他爸的注意力,经常惹是生非,但他爸也当作没发生似的。”
“直到十五岁那年,何雀去赌场输了一大笔钱,才轰得他爸从外地临时回了趟家。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总之第二天早上,何雀他爸的眼睛上多了两个熊猫眼,何雀也因此进了少年监管所。”
“而且听说他在监管所里也总是惹是生非的,每天不是打架就是吵钱的。总之一句话,何雀他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人。”
班主任顿了很久,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定泫的肩:“陈定泫,你还是离他远点吧。”
“虽然你的家庭和他有些相像,但是你俩始终不是一路人啊。他那种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疯子,而你……你应该远离他的,这样对你好。”
“而且啊,我也不记得听谁说的了,”班主任弯下腰来,她刻意压低了声音,“何雀不仅疯,他还是个同性恋。同性恋啊,多恶心的人啊,不是么?”
哦。
“所以老师,这就是你不让我靠近他的理由?”陈定泫微微摊开了手,“他是个疯子,可是这跟我愿不愿意与他走在一起,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
班主任皱了皱眉,她的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了:“可是这样的话,你也会被别人诟病啊。你难不成也……”
陈定泫实在没有耐心听下去了。
对方话音未落,他就猛地站起身来,毫不犹豫地往门外走去。
好吧,从某种意义上讲,他跟何雀还真是同类。
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家。那个空荡荡的,只有键盘声的家。
他的父母并非以正当方式在一起的。他母亲是个妓//女,在他出生以前,他的父母总迎风待月,巫云楚雨地肆意追寻床第之欢。于是在某个失控的截点,他意外地诞生了。
但他父亲并不想要这个孩子。还是母亲千方百计地求情,他才得以呱呱坠地。但他从出生以来,就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。
他的记忆里只有自己的父亲,那个邋遢的,不堪一击的男人。
他从来没有一天承担起父亲的责任。自陈定泫有记忆起,他就整日整夜地酗酒,还极其喜欢赌博,没几年就把积蓄像流水一般抛了出去。
后来他的父亲也从自己的生活里逃跑了。
除了银行卡里每个月固定的三千块,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。
慢慢地往前走,慢慢地想。
班主任的一席话和他对何雀的印象重叠在一起。最开始伸出的手,那天湿漉漉的他,还有更多更多的事情,好像都突然有了一个答案。但是他却不敢肯定这个答案,太奇怪了,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去证实这个答案的真伪性。
心烦意乱地抬起眼,他恰好在道路尽头看见了何雀。
他在走廊上晃啊晃的,陈定泫用脚都能猜得出他在等自己。于是他向何雀的方向跑了几步:“神经病,你怎么还在这。”
何雀闻言,他笑了一下:“陈大师,班主任跟你说了我的事儿吧。”
他一只手搭上了陈定泫的肩,“我觉得她的话挺正确的,要不你以后还是远离我吧。”
“滚,”陈定泫莫名想揍这个人,“我说你没心没肺,你还真他妈的没心没肺啊。”
何雀整个人趴在了陈定泫的背上,他的指尖似乎顿了一下:“那你猜我到底有没有心?”
陈定泫垂下眼来:“有什么好猜的。”
他能猜得到吗。
何雀这个人太他妈会把自己伪装起来了,无论做什么永远都是一幅笑嘻嘻的面孔,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在乎和关心的事情,更没有什么时候能够让他奋不顾身。
何雀,你真的有心吗?
自那以后,他跟何雀的关系越来越扑朔迷离了。
不经意划过发尾的指尖,他望过来时笑嘻嘻的表情,还有那一抹淡淡的麝香,都勾得陈定泫的目光不住地向他望去。
这段关系太乱了,又太烦。明明一刀砍断才是最好的选择,可他看着何雀的脸,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样的话。
太奇怪了。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。
“何雀,你为什么要跟着我?”那天从小卖部出来,他又问了一次。
何雀侧过头,他抓住了陈定泫的手,“上次不就回答过了吗,因为我喜欢你啊。”
“陈大师,你有对象吗?”他笑嘻嘻地把刚拿出来的冰镇汽水贴上了陈定泫的脸颊,“如果没有的话,考虑在高中谈一个吗?”
陈定泫扭过头看。
何雀站在道路中央,嘴角簇着似有似无的笑。灿烂的阳光流淌在那张精致的面庞,从眼睫毛到脚尖,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明亮的金边。连那头白毛都被温暖的金色海洋烘得化成夏季里小片的明涟,亮晶晶的。
风一吹,涟漪就自内向外地荡开一层层的微波。像每次他见到何雀时的心情。
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烟。
“认真的?”
“那你猜?”
猜,猜,猜,永远都是要他猜。
猜你妈啊。
陈定泫没多问。他直接咬上了何雀的唇。
唇齿间的相撞,舌尖里的挑逗。
冰镇汽水的甜味从相抵的舌尖传来,浸满了味蕾,一丝一缕地漫进了心口。还有被咬破的唇,甜里混杂着淡淡的铁锈味。他的味道充溢在唇边,如陈年的老酒,一点点地沉淀在心底。
他倏然又想起来上次的问题。
何雀,你到底有没有心?
好像自那天之后,他跟何雀的关系才坦坦荡荡起来。不再是之前的普通同桌,也不仅仅只局限于你跑我追的关系。
他们会在下课的时候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,会在林间的小路上偷偷地牵个手,又或者是在楼梯角落里秘密地接上一吻。
这就是喜欢吗。
喜欢这种东西来得太突然,连陈定泫自己都没明白,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,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神经病。
……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人太聒噪了。
对,一定是这样。
叽叽喳喳的麻雀声是夏季的主旋律,而一声比一声长的蝉鸣则是夏季的伴奏。
夏季太聒噪了,又以那年的夏季最盛。
聒噪的夏季和聒噪的他,一起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。
暴雨的湿度,冰镇汽水的温度,还有他唇上的甜度,都是那样生动而鲜活,像油画般一幅幅地摊开在长廊。明明那些事情这么遥远了,可每一帧的记忆却清晰如昨。
思绪神游在荒原之外,等他慢慢从往事回过神时,才发现何雀的手不停地戳着自己的腰窝。
“陈大师,你在想什么?”他的呼吸声打在耳畔上,痒痒的,“我刚刚喊你好多声,你都没应我欸。”
“不会是在想我们前晚做过的事情吧?”
前晚……?
陈定泫脸色一黑。
他根本不愿回忆前晚发生的一切。
前晚,谁他妈记得发生过什么啊。
陈定泫眯了眯眼,他又想起前晚混乱而疯狂的一切。晃晕瞳孔的灯光,骤然而起的高温,撒满地板的衣服,连同被子都被他们踹下了床。
他们同居早已大半年了,但同床共枕还是第一次。
自同居后陈定泫就发现了,何雀每天都早出晚归的,还时常去酒馆,有时陈定泫站在门口,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。
每次他一闻到这些味道就想揍对方一顿。但他看见何雀面上的疲倦,抬起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,一大通的话到嘴边最后也只剩下一句“去你妈的”。
何雀,我去你的。
你他妈真的有心吗?
可是这样的情绪他从来没跟何雀提过。
为什么不说呢?在等待何雀的那些漫长的夜里,他把手放在开关上,头顶骤亮又骤息的灯光,脑海刻骨又铭心的对话,客厅活泼又吵闹的鹦鹉。
可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。
太乱了,每一次他见到何雀时,大脑都突然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,似乎何雀掐住了他心脏最脆弱的那个部分。
妈的。
明明每一次都跟说,等到十点就先去睡觉了。但是每次看着墙上的钟转到十二点的人是他,每晚为何雀准备宵夜的人也是他。
那天晚上,他又一如既往地给何雀做好炸酱面,然后在接下来的长夜里安静地等着自己的爱人。
何雀一进门就闻到喷香的炸酱面。
他在玄关处换了鞋,来到客厅,径直坐上了陈定泫的大腿:“陈大师,你怎么又在等我呀,不会是想我了吧~”
“谁他妈想你了。”
面上这般说,但陈定泫还是把那碗炸酱面端给了他。
何雀笑嘻嘻地看了他几眼,又埋下头去吃面了。
陈定泫环着他的腰,他身上各式各样的香水味溢进自己的呼吸里,刺鼻的,又令人难受。
有些不爽,想揍何雀。
于是他推了对方一把,自己站起身来:“我先睡了,你他妈早点睡。”
只是半小时后,陈定泫揉着眼睛又从房间走了出来。
没别的,只是他单纯觉得外面太安静了。
果不其然,他一出来就看见何雀直接瘫在了沙发上,似乎还睡着了。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掀开了,白花花的肚皮暴露在空气底下。
妈的,这个人是小孩子吗,连睡觉要盖被子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吗。
陈定泫边疯狂开嘴炮,边给这个人找被子。
“喂,被子。”
陈定泫找来一张厚重的棉被,他直接把被子扔在他头顶。
“好热,”何雀半睡半醒地翻了个身,顺势把刚披上来的被子一脚踹了下去,“换张薄的。”
“妈的,要求真多。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着,但他还是自觉地继续去给这个人找被子了。
等到陈定泫再回来的时候,他发现何雀消失了。
“草?”
他往前迈了一步,慢慢地低下头,才发现某个人直接滚到了地上。
无奈,但陈定泫还是蹲下身来,他揽住了对方的腰:“妈的,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吧。”
可何雀睡着了也不安分。
他的手就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贴在了陈定泫的肩膀上,脑袋也顺势着贴上了对方的胸口,嘴里还念念有词的:“陈大师……”
“嗯。”
陈定泫刚应了一声,他突然察觉到唇上异样的触感。
是一个吻。
这个吻和之前所有的都不一样。
他今晚似乎喝了酒,浓郁的酒香顺着相抵的舌尖传过来,而酒精的辛辣慢慢浸入自己的神经中枢,一点点地麻醉自己的神经,将人拖向更远的深渊。
“草你妈的何雀。”
陈定泫推了何雀一把,可何雀纹丝不动的,甚至还越贴越近了。
他的手慢慢地搭上自己的胸膛。那双指尖带着薄薄的茧,附在身上时总会有种异样的触感,像被点燃的烟头。
他的指尖落在了胸口。
身上的每一处角落,似乎都开始隐蔽地燃烧。
……
日上三竿时,陈定泫才从酣睡里醒来。
从床榻爬起身来,先落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和枕边人的面庞,带着疲倦的,又格外安静的。
一些事情似乎走向了失控。
陈定泫踌躇了半晌。
最终他弯下腰来,边收拾着地上的东西,边思考着后计之策。
等会该如何面对他?
是摆出一幅心平气和的样子,还是冲着对方大骂几句,又或者是直接分道扬镳?
可是还没来得及给他更多时间思考,何雀已经醒了。
他趴在床头,一双凤眸里带着得逞后的笑:“陈大师,你怎么醒得这么早啊,不会是第一次吧~”
“草你妈的。”陈定泫没忍住地推了他一把。
他仍贴了上来,眉眼弯弯:“陈大师,你好纯情啊。”
陈定泫没开口,他只是把身下的被子抽出来,一层又一层地压在何雀身上。
何雀推开了它们:“陈大师,我又不冷。”
“你冷着了我可不负责照顾。”
“那陈大师抱抱我呗。”何雀笑着伸开了手。
陈定泫扭过头,他愣了几秒,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伪性。
最终他还是慢慢地抱住了何雀。
离神,又回神。在去海边的路上,陈定泫的大脑里无数次地上演着这样的事情。
他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两年过得太玄乎了。
要陈定泫讲,这两年的事情他从未设想过,或者说,设想过但觉得一定不会发生。可它偏偏就是发生了,而且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还他妈是何雀,是那种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心的傻逼。
好吧,其实他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有没有心。
反正他自己先陷进去了。
车速越来越快了。
他低下头来,刚想回头观察何雀的表情,耳朵里突然响起异样的摩擦。
抬起手来摸了圈,乱成一团的耳机线不知道何时又被缕好,被何雀塞进了他的耳膜。
熟悉的浪潮声又一次在耳畔汹涌,它们疯狂地拍上耳畔的海滩,借着海螺流淌在耳蜗的深滔里。
[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。]
晴天,和海边。
记忆顺着歌曲拽到今年的年初,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听到这首歌的时间。
那会儿还是在冬季。
天太冷,他们围坐在暖气旁,蜷缩的脚丫,相撞的双眸,扯近距离的耳机线里播放着轻快的流行歌。
太阳退回自己的房门,只余下一片灿烂柔和的颜色。黄昏从落地窗前慢慢地爬满了房间,整个世界都被染成温暖的晕黄色。
[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。]
[黄昏夕阳还有愿望没实现。]
陈定泫移过眼:“歌叫什么?”
“《想去海边》,”何雀瞥了一眼手机,又凑了上来,“陈大师,我们去海边呗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就今年吧,在高考之前。”
陈定泫微微皱起了眉:“神经病,要去也是高考后才去吧。”
何雀平时总是看着贱兮兮的,那天他却出奇地缄默了。
他扭过头去看地平线上的最后一抹黄昏。或许它马上就要离开了,可它仍顽强地伫立在这片大地上,伫立在世界的最后一条线上。
像太阳对白昼的留念。
何雀瞥开了眼。
他扑了上来,整张脸窝在陈定泫的肩上:“还是高考之前去吧,我太想去海边了。”
“就当作是我们最后的一次冒险吧。”
陈定泫愣住了。
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何雀露出这么软的一面。
平时也不是没有,但那都只是何雀有求于人时才会低下的头颅。可是像今天这样的场景,太奇怪了,奇怪到他有些不安。
陈定泫安静了半晌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,答应下这个略微奇怪的要求。
于是像歌里所唱的,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,他骑上摩托,带着何雀奔去最近的海边。
这天什么都好,唯独可惜的是,海边似乎太遥远了。从早上七点钟到午后两点,足足七个小时,他们才刚刚看见大海的把脚。
“喂,你有多饿?”
何雀的声音有气无力的:“要饿死了。”
陈定泫踌躇了一会儿,他又调大了车速。
半个小时之后,他们总算到达了海边。
前脚刚落地,后脚他就被何雀拽着往最近的店里跑,买了个西瓜和两杯奶茶。
何雀让店员帮忙将西瓜切成两半,一人一半,又要了两个勺子,方便他俩勺着吃。
陈定泫低下头来,看着自己满手的东西。一只手是西瓜,另一只手是勺子,胳膊窝里还夹着杯奶茶。
妈的,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。
陈定泫抬眼往何雀的方向望去,才发现何雀也在看他:“陈大师,我好累啊。”
“草,知道了。”
陈定泫摸了摸口袋里的钱,他去租了两张沙滩椅和太阳伞,又在沙滩的尽头找到了一处适合安身的地方。
然后他俩躺在沙滩椅上看海。冰镇的西瓜,焦燥的阳光和蔚蓝的大海。
大海终于被看得一清二楚了。炽热的阳光洒满了海面,一眼望去整个海面都是银金色,波光粼粼的。天际的白鸥在蓝色的底调里绘下绚烂的笔墨,为这幅夏季更添几分色彩。
远方一重接一重的浪起,近处一层连一层的潮水,还有偶尔浮上沙滩的碎片和贝壳。
除了太热,什么都好。
不对,还有一点不好。
——现在的何雀太安静了,安静得有点奇怪。
而这份安静是在他躺在沙滩椅才开始的。
陈定泫拿起一旁的奶茶,眼神却不住地瞥到何雀身上。
何雀怀里还抱着那半个西瓜,可是勺子一下也没有沾过汁水。他的眼神没有落在西瓜上,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。
它落在了那片遥远的海上。
陈定泫怔了半晌。
他顺着何雀的视线望去,看见的除了海还是海。
草,何雀在看什么啊?感觉他都对着那个方向看出朵花了。
陈定泫嘴唇嗫嚅了一下,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。
最终何雀先打破了僵局。
“陈大师,这片海是不是很适合殉情?”何雀收回了眼,他的语气很淡,“她当初也是这么死的。”
她?
陈定泫还记得,最初班主任同自己讲起何雀的事情时,似乎就提起他的母亲早去世了,但怎么个去世法却没提。
而现在……陈定泫好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。
陈定泫想探个底,只是何雀的声音先他一步:“陈大师,有人跟你说过吗,你好像海啊。”
“他妈的,我跟大海有什么相似之处吗?”
“你头发也是蓝色的啊,”何雀侧过身来,扯住了他的发尾,“像海一样。”
陈定泫垂下了眼。
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,于是他咬住了自己的吸管,松开,再咬住。
妈的,何雀故意的吧。故意露出破绽,又故意在他察觉以后收了回去,再故意把话题绕开。
好像每一处言语都是明晃晃的陷阱,但他偏偏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。
陈定泫扭过头去,决定不再理这个人了。
可偏偏没半秒钟,何雀又喊:“陈大师,一起去看海呗。”
陈定泫愣了一下。
他还没作出回应,何雀却站起身来,兀自拽着他就往最近的海岸线冲去。
跌跌撞撞、不知所措。
陈定泫就这么被他拉了过去,踩在沙滩上最软最湿的一小块地上。紧接着是他贴近的双手,和不经意的一推。
然后他被撞进了深海。
夏季太燥热了,但海水却是凉的。从足尖开始,到指尖,再到心尖,似乎都因这一撞而染上了夏季的温度,炽热里带着凉意的,聒噪里带着宁静的。
陈定泫突然愣住了。
突如其来的低温夺去了他一切的思考能力,连同着将他的心也一并捎走。
在下一次潮水涌上来之前,他听清了何雀的话。
“陈大师,一起疯吧。”
他们在水里无声过完了下午。
黄昏慢慢地到来,接踵而来的是短暂的黑夜。篝火点燃了整个夏季,黑暗沉了下去,升起来的是人间星河。
他们凑近篝火晚会里看了几眼。陈定泫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,何雀觉得有些索然无味,于是他们提早退了场。
那晚他们在海边的民宿里租了个双人间。
陈定泫一进到房间,插上卡,拿上衣服就急匆匆地去洗了个澡,一出浴室却看见何雀戏谑地看着他。
陈定泫:?
他没多想,只是甩开了手,又把小黄鸭们塞进何雀的怀里:“该你去洗澡了。”
何雀没开口。
他从上至下地扫遍陈定泫,目光落在腰腹的时间格外得长。然后他才笑嘻嘻地接过东西进了浴室。
像着了火一样。
太烫了,烫得人心底发慌。
陈定泫坐上了床,视线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何雀的方向。当看到半透明的浴室时,他微微皱起眉,脸有些发黑。
草,他总算明白何雀方才露出那副表情的缘故了。
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,他哼着的不成调的小曲,还有他时不时会瞥到的,浴室里正在洗澡的人儿。氤氲的水汽在浴室里浮起,却似乎飘在眼前。
妈的,何雀刚刚不会一直在看吧。
草。
踌躇半晌,他最终还是侧过脸去,一脸平静地摸出自己的蓝牙耳机,打开音乐软件,顺便刷了下最近的时事。
虽然带着耳机,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窄小的浴室里。
逐渐停止的水流声,窸窸窣窣的摩擦声,还有门把手被摁下去时骤息的“咔嚓”声。似乎意识到什么,陈定泫马上低下头来,装作在忙自己的事情。
何雀抱着小黄鸭们出来了。
他走到陈定泫身侧,弯下腰来抢过他的手机,又摘下那副耳机:“男朋友,为什么不看我?”
他抬起眼看着何雀,没有说话。
然后他兀自从背包里翻出了作业和复习资料,鲤鱼打挺似的滚到了床的另一侧。
何雀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,啧了一声,自觉有些无趣。
于是他把陈定泫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。扔下拖鞋坐上了床,有模有样地学着陈定泫的样子翻了个身,恰好滚到了陈定泫身侧。
何雀转过身来,趴在他的胸口。他的指尖在腹肌上打转:“陈大师,喜欢我吗?”
“滚你妈的。”
“我的天,为什么是滚我妈啊,”何雀贱兮兮地凑近了他,“我只想和你滚~”
这个距离,太近了。
陈定泫略微一低头,就能看见他锁骨往下的风光。带着青春期里独特的少年感,和柔软而没有赘肉的腰。
陈定泫微妙地移开了眼。
“正经点,现在是学习时间。”
何雀笑了笑,他懒洋洋地窝在陈定泫的肩上:“那学习时间之后呢?”
“……再说吧。”
他们住了一晚,第二天早上就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还是开着那辆电瓶车,还是原路返回。
何雀把头搭在他的肩上,似乎想到了什么,他眯了眯眼。
“陈大师,要是我高考考去了别的城市,我们就异地恋了欸,”何雀勾住他鬓边的一绺蓝发,“你到时候会不会想我呀。”
“谁他妈对你死心塌地的。”
何雀又贴了上来:“陈大师,你说实话呗。”
陈定泫瞥了他一眼,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,最后却尽数咽回了肚里。
还是一样漫长的路途,还是一如昨日的燥热,只是情绪却不太一样了。
难言的、秘密的,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。
路似乎太远了,又似乎太近。
在回去的途中,陈定泫无数次想过,要是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。
再长一点就好了。
可是路也有尽头。
那天下午他们回到家,睡了没三个小时又要赶去学校上晚自习。然后又是开始无趣的学习,又要为未来奔波卖命。
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学习里慢慢地流淌,不知不觉便走到高考前八十三天。
那天何雀又犯神经病。
他在网上买了一大叠的同学录,见一个人就发一张,唯独不发给陈定泫。陈定泫瞥了他好几眼,还使了几次眼色,只是何雀都当作没看见似的,一幅笑嘻嘻的模样。
手上厚厚的一沓纸薄了下来,薄到只剩下最后一张纸,他总算扭过头来。
“陈大师怎么急了啊~”何雀笑着把最后一张递出去,“给你的。”
陈定泫接过了它。
在掌心里细细地摩挲,他突然摸到了什么异样的地方。意识到了什么,他慢慢地把同学录翻了个面。
所有人的同学录都是如出一辙的,只有他的与众不同。
陈定泫方才瞥过几眼。别人拿到的同学录,最后一行都是写自己对于何雀的祝福。只有他的那份明显被人用涂改带篡改了。
【陈大师,你最爱谁啊~】
陈定泫满头黑线地看着眼前的同学录。他一眯上眼就想象到这个人写下这句话时的神态,一定是笑得狡黠的,却又叫人拿他没办法。
他抬眼看着何雀,对方也正托着下巴看他,嘴角还挂着副看好戏的笑容。
草。
陈定泫暗骂一声,又低下头来,若无其事地开始填写这份特别的同学录。
但心脏跳得很快,像疯了一样。
草草地写完前面,看着最后的问题,他握着笔的手倏然滞住了。似乎是一秒,又似乎是一个世纪,他才转动了下笔尖。
【。】
对,一个句号。
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,只有一个句号。
时间越走越快。
每天教学楼里那个大大的倒计时都会往前翻一页,不知不觉里便又翻过了八十页。
最后三天,还剩最后三天了。
陈定泫看着那个大大的“3”,他怔了半晌。
“何雀。”
“嗯?陈大师怎么了?”何雀从窗外收回了眼,他笑眯眯地回过头,“不会是要给我什么高考祝福吧?”
“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,我劝你还是别说了吧。你又不是不清楚我。”
对,陈定泫最清楚他了。
他又疯又狂,做什么事情都从来不会计算失败的后果,也从来没有想过高考之后要去什么大学,更没有把他们的未来规划进自己的生活里。
可他就是他妈的犯贱,他先把这个人擅自划进了自己的未来。
他的表情有些别扭:“高考之后去同一所大学吧。”
何雀闻言,他突然觉得有些新奇:“怎么,陈大师是承认离不开我了吗?”
“他妈的,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?”陈定泫扭回头去,低下头继续复习:“爱跟不跟。”
何雀没再开口。
他看着对方的侧脸,手上转动的笔慢了下来。
——啪。
笔砸落在地的同时,枝头的松脂砸了下来,好巧不巧正砸在何雀的手背上。
琥珀色的流液在手背绽开。何雀伸出另一只手碰了一下,黏糊糊的。他倏然想到远古时期的那些化石,被凝固在松脂里的低等生物,是不是也是这样子呢,因为一瞬间的失神,就失掉了自己的性命。
在那个瞬间,他似乎也凝固住了,忘记躲开巨大的危险。
因为陈定泫的一句话。
何雀垂下眼。
他怔了很久,才弯下腰来慢慢捡起了笔。
同一所大学么……也不是不行。
笔尖在试卷上摩擦,两天的高考倏然而逝。接下来的便是教室的清理,同学的告别和漫长的假期。
高中的旅途终于走到了终点。
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。
何雀一走出考场,就立刻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找到了陈定泫,然后他笑着把手搭上了对方的肩:“陈大师,毕业快乐~”
可陈定泫没说话,只是一把掰开了他的手,然后头也不回地登上了校车。
何雀愣了一下,他快步跟了上去。
“陈大师?”他的手在陈定泫眼前晃啊晃,可对方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。他又伸出手来勾住对方的小指,不料对方直接把手从其中抽身而去。
何雀:?
何雀眨了眨眼,他开始反思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惹人生气的话。
他脑子里倏然就蹦出那句【毕业快乐】。
是因为这句话吗?
陈大师,你这是在担心毕业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吗?担心我们的关系还不够牢固吗?
都两年了,你怎么还猜不到答案啊。
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小狗呢。
他刚想逗陈定泫,可对方先他一步。
随之而来的,是手掌心里多出来的重量,和对方闷闷的声音:“自己看。”
何雀看着自己手中多出来的练习册,他莫名有些想笑。
明明上一秒还生气着,怎么下一秒又主动递过来个本子呢?
太好玩了。
何雀刚想摸上封面,但他一个没留神,练习册“啪”的一声摔在了地上。
见状,陈定泫皱了皱眉,他的手伸向了地面。
“妈的,不看还我。”
何雀赶紧弯下腰来,笑嘻嘻地推开了他的手:“看看看,陈大师给的东西当然要看。”
虽然他大概猜到了内容,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翻开了第一页。
摇摇晃晃的车厢,连同他的心脏也一并摇晃。
何雀一页页地翻过去。他看见每一页的批改和点评,或深或浅的,或浓或淡的。
但都是陈定泫的字。
他想起来了,这本练习册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自己给对方的生日礼物,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自己的本子。而陈定泫在那段时间充当着自己的老师,每天监督着他做题和改正。
那个时候他最反感的就是这个练习册了,每天他都试图找各种借口来逃避任务,最终还是被陈定泫抓着写完了题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段庸常的时光里,似乎也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多了些许生动。
之前他做这本东西只是单纯敷衍陈定泫给他定的任务,而现在他才发现每一页的左侧都有一个“错题栏”。
而且上面写满了东西。
【今天很认真。】
【妈的,刚夸你几句怎么又开始不专心了。】
【草你妈的何雀。】
何雀翻着翻着,他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陈定泫也太好玩了,这些琐碎无用的事情都要写在上面。
感觉这不是练习册了,而是完完全全地成为了一个日记本。
而这个日记本上的一切,都跟何雀有关。
【妈的,何雀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。】
【傻逼,再不回来我就锁门了。】
【要不你这辈子都在外面浪得了。】
边翻边笑,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练习册的最后一页,没有错题也没有批改痕迹,只有左侧一端写了两句话。
他明明早就预料到了,在看清这两行字的时候还是怔住了。
熟悉的,张扬又肆意的字,顺着灯光慢慢循入他的眼眸。
【何雀,老子他妈的喜欢你。】
左下角注明着日期,是陈定泫答应他的那一天。
对不起我知道我写得真的很烂!!这篇我尽力了呜呜呜。
二编:细想了一遍发现其实全文存在一定的逻辑问题,但是因为不是很明显所以我懒得修了(。)烂饭凑合着看吧呜呜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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