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未遇到喜欢的伞。

我在睡觉!

【泫雀】折小花。

*非典型双向暗恋 背景在欧洲 私设是流浪者x漫游者。

*全文1.3w+ 俗套剧情 注意阅读时长。

*@仿生筠。(中考跑路版。 生日快乐呀。

 

他在流浪者身上望见了一整个故乡。

 

//

 

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。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,却如旗帜般燃烧,在熊熊火焰中消逝。短暂夜晚连接着短暂夏天,一圈圈的光华激荡在暗沉的石子路上。

 

陈定泫身着破衬衫站在阳台上。他半垂着眼,烦躁地瞪着天空的书写:繁星装饰泛白夜空,黑影透出点点微光。孔雀的叫声正提醒他:时间不早了。

从漫无边际的黑夜回过神来,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五欧元,又愤愤不平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小花盆。

 

——凌乱的头发。空空的灵魂。蹭满灰尘的白鞋。

任谁见到他,都会觉得这是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。事实上也的确如此。

 

陈定泫暗骂一声“操”,又下意识地想点支烟,却只掏出一个空了的打火机。

 

陈定泫:……

他瞪着手中的打火机数眼,最终还是将它抛开来,在夜空划开一条华丽的抛物线。

恰好砸落了一颗小青果。

 

妈的。

好好的出国留学,因为答应了一个稀奇古怪的赌约,说什么“在钱财尽失的前提下流浪三个月”。紧接着没多久,自家就被盗贼一洗而空,而自己连心爱的BP机都没拿上,就被房东太太莫名赶出了门。

……而现在,自己还他妈在空荡荡的阁楼上坐一整夜。

 

操他奶奶的!

 

好吧,虽然这个赌约是自己应下的,但陈定泫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病。

他当初怎么就答应了这么傻逼的赌约啊?对方到底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具体地址的?

 

越想越觉得这命运真他妈操蛋。

……在先前这个时刻,他总是坐在空调房里,捧着手机翻着贴吧,跟网上的傻逼网友一句句地对骂,以此度过冗长无用的夏夜。

现在却只有街灯坐在自己身侧。

 

听起来好像挺可怜的,陈定泫自己也这样觉得。

在这片欧洲的土地上,人生地不熟的,连英语都讲得蹩脚的他,竟然莫名其妙成为了个流浪汉,还要莫名奇妙流浪三个月。

最主要的是,那些丢失的财物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。

 

妈的。越想越烦。

陈定泫盯着可恶的灯光足足几秒,余光里瞥见天色被撞开一层层不甚明显的明涟。他的睫毛复而低了下去,只留一片淡淡的鸦影吞咽月光。

半晌,他信手摸出一副塔罗牌,按着流程洗牌抽卡,然后抽出了一张【战车正位】。

可他未曾从中瞧出半分头绪。

 

算了,反正也快天亮了,爱谁谁吧。

漫不经心地把塔罗牌塞回口袋,盯着天光大亮的陈定泫如是想着。

 

可好巧不巧地,在这样清澈的明曦里,一道清脆的皮鞋声“哒哒哒”地、从千米以外的森林里传来,逐渐清晰,再清晰。

在某个瞬间,小青果被踩烂在鞋底,空气里溢开酸酸涩涩的果香。

“何雀,何雀的何,何雀的雀。”

 

陈定泫眼皮一抽。

自己还没说话呢,怎么对方先声夺人了?还一上来就介绍自己的名字。像一场预谋已久的自我介绍。

真他妈奇怪。比那个莫名其妙下赌约的傻逼网友还奇怪。

 

陈定泫刚要出声对峙,可对方又赶在他之前开口了:“要一起走吗?”

说这话的时候,对方的眼睛极轻地弯了一下,像只狡黠的麻雀。陈定泫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笑,但他盯着那簇笑意,思绪飘到了九千英尺以外。

 

一见面就提出同行的邀约,这他妈是什么神经病啊?

真他妈莫名其妙。

 

陈定泫眯了眯眼。他打量着对方的每一片衣角,试图从中捕捉什么信息。

 

可惜没有。

恰恰相反地,他却好像变成了自己口中的神经病——对方仅仅只是笑了一下,自己的心跳却像刚刚探头的小青果。

不饱满却又勾人心弦。

 

-

 

他没回应方才的问题,对方也没急着套出一个答案,只是坐在自己的身侧,取代了那盏可恶的街灯。

可陈定泫愈发觉得奇怪。

 

或许是距离太近,对方的每一次呼吸落在自己的掌心上,轻轻柔柔地吻过每一处指缝时,那颗爆炸的小青果就倏地漫上心头。

太奇怪了。陈定泫下意识想摸出BP机,只是口袋里却空荡荡的。哦对,他的BP机似乎是漏在房东家里了。

 

他只好站起身来。

可与此同时,对方也抬起了脚步,锃亮的皮鞋踩在自己的影子上,惹得影子先生不住地蜷缩。

——紧接着在之后的十五分钟里,陈定泫陆陆续续地收到对方故意伸腿和左右乱晃的物理攻击,甚至还用冰凉的指尖勾住自己的掌心,待自己不耐烦以后追问着自己的名字。

 

陈定泫:……

他张了张口,没告诉何雀自己的全名,只留下了一个姓氏。对方没多问,反倒自作主张地给对方起了个外号,叫陈大师。

“陈大师,陈大师~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
 

陈定泫:“操。”

谁他妈会跟陌生人一见面就无话不谈啊?也就眼前这个神经病才会这样干吧。

 

想到这,陈定泫愣了一下,倏地想起清晨摸到的那张塔罗牌。而后他又瞅了瞅眼前的陌生人,顺道问了一下对方的出生日期。

 

嗯,6月24日。

跟【战车正位】如出一辙。¹

 

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?又或许只是无端的巧合?

陈定泫猜不到。他对着这样莫名其妙的缘分微恼半晌,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恼什么。

 

直至对方一声声的呼唤,他才从塔罗牌的世界里抽出神来。

何雀说,或许陈大师落下了什么物品。

 

陈定泫:?

他的目光略有疑惑地落在何雀身上。

 

而何雀指了指自己,笑意更盛:“我啊~”

 

没忍住地,陈定泫往上翻了个白眼,眉头拧得忒紧:“去你妈的。”

 

“陈大师不乐意吗?”

何雀垂下眼,嘴角很轻地撇了一下,空出的指尖却又一次勾上对方的掌心。

 

不乐意吗?

陈定泫一愣。他揣摩着自己的心,发现眼下的他只想一脚踹开对方,好让对方闭上那张犯浑的嘴。

可心跳是骗不了人的。分明一眼就看出对方身上的所有不正经,可心脏却还是因为对方的话而“砰砰砰砰”地跳。

像云雀飞了一整天,又像枝头小青果的又一次砸落。

 

勾过的指尖或许才是致命的一瘾。不沾有夏天的余温,却又青涩难捱。

像一支初夏的甜味剂。

 

挺好的。陈定泫拖着下巴,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。

可他却忘了甩开对方的手。

 

-

 

或许是【战车正位】的暗示,又或许是因为心头的小青果,总之陈定泫答应了对方的随行。

不对,应该说是一场“流浪”。

 

陈定泫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路口会是什么地方,何雀也没有确切的目的地,于是他们漫无目的地踩过林间的石子路,每一步都荡开一圈圈的明涟。

 

在曦光的沐浴里,陈定泫缄默着,中间曾有几回他嘴唇挪动,只是余光瞥见对方手中一叠一合的白色方纸时,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。

 

折纸什么的,跟这人身上的浪子气质不太符合。

……不过自己却无端喜欢。

 

可惜丑得有些过分了。

当对方抛来一个刚折好的小玩意时,他跟那个丑不拉几的折纸面面相觑,半晌迟疑开口:“……这他妈是什么?”

 

“玫瑰,”何雀晃了晃头,“怎么样?”

 

“还算凑合。”

显然,明眼人都知道是句客套话。

 

但陈定泫未曾料到的是,自己随口说了一句“凑合”,对方竟然开始每天折纸了。

从最开始的玫瑰,再到月亮船,然后是千纸鹤……

他盯着对方递来的玩意,面上万分嫌弃地扔在一侧,却无声里一个又一个地、偷偷地藏在原先空落落的口袋里。

 

好吧,虽然叠得并不怎么好看,凌乱的折痕配着丑嘟嘟的造型,任谁见到都会想要扔开的吧。

也只有自己这种傻逼才会莫名其妙收集起来,美名其曰是为了见证何雀笨鸟先飞的进步史。

 

只是……

只是何雀折出来的,真他妈丑得有些过分了。

“操你妈的。”陈定泫看着掌心里第一百零百个不成形的折纸后,他拧了拧眉,许久不发作的火药脾气终于“砰”的一声炸开:

“您能不能先学会爬树再尝试上树?”

 

“哦,下次一定。”何雀的眼睛无辜地眨动几下:“不过陈大师能不能先看过猪跑再来吃猪肉?”

 

陈定泫:……

好吧,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,这样幼稚好笑的事情,却充盈了这段贫瘠的流浪之旅。

 

-

 

流浪了一个月,何雀也就折了一个月的纸。

 

他们每天白日流浪,夜里看夏;吃的是朴素的面包,喝的是清凉的露水。

时间越久,陈定泫的疑问就越多:他哪来这么多折不完的小方纸?他们每天吃的事物从哪里找来的?对方口袋里的钱又是哪里飞来的?

 

不知道。

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

真他妈奇怪——何雀这个人身上似乎藏满了秘密。无论是那头奇异的白毛,又或者是无端的随行。

陈定泫每每想要发声询问这些东西的来源,只是好巧不巧,每次嘴唇刚嗫嚅几下,对方却总先声夺人,笑嘻嘻地绕开了话题。

 

不仅如此,他还反倒被迫听对方唠唠叨叨上一通有的没的。

从跨了片大洋的费拉德尔菲亚,到下一片树荫的成群蚂蚁漫游。他的话题又多又广,连雀叫蝉鸣都盖不过他叽叽喳喳的嘴。

 

万物与自己都是荒诞的静寂²,只有何雀一个人的声音,又轻又快地浮在空荡的森林之上,钻过叠层难辨的枝桠,像一支风。

一支自由不羁的风。

 

而时间在这样漫长的流浪里,它缓缓地张贴、铺陈,如云似雾的心绪半亮不亮地悬满了眼底,每一声心跳都昭示着某种不太平凡的滋味。

或许是风太大?又或许是风太急?总之心跳的小青果随着对方如风的嗓音一摇一晃的,似乎下一秒都要砸落在脆弱的心坎上,连同光涟和酷暑都一层层地激荡开来。

 

日光在燃烧。夏风在荡漾。而他的声音比风暴潮还要猛烈,席卷了森林也席卷了世界。

……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,大风无休止地刮了进来。³

 

-

 

而在更多的流浪时光里,陈定泫总是盯着对方的手指,想起他指尖的馥郁,也想起他指尖的温度。

凉的,不沾余温的。

 

这个人真的生活在夏天吗?怎么手比冬天还他妈冷啊。

陈定泫想不通,但他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五欧元,又盯着渐近的集市,指尖攥紧又松开几回后,最终还是忸忸怩怩地拽住了纸币的一角。

 

直至某个午后,何雀躺在树荫下小憩,而他偷偷潜入集市的某个角落,低下头来抓过手套付过钱,然后又匆匆地奔向某只麻雀身侧。

 

可好巧不巧地,何雀早已坐了起来,见到自己的那一瞬望了过来,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。

“陈大师,你刚去做什么了?”

 

去做什么?

陈定泫的视线飘向很远的地方,耳尖出奇地落着薄夏的余温。半晌他才把藏了很久的小东西塞了过去。

 

何雀笑嘻嘻地看了一眼,然后慢吞吞地摊开掌心:“这是什么?”

 

啧,明知故问。

“你他妈看不出来这是手套吗?”陈定泫从对方口袋里顺走了打火机,燃烧的烟棒在眼底跳跃,连日光都朦胧不清。

似乎怕对方多想,他又解释了一句:“你手好他妈冷。”

 

他又笑。

连上面的标签还没有拆开,可何雀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

陈定泫盯着对方嘴角的弧度,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笑的。

妈的,他第一次关心人怎么就换来对方一通无厘头的笑?

 

他没好气地踹了一脚对方。

何雀总算从手套里抬起了眼:“陈大师,现在是夏天。”

 

陈定泫:……

他将手套塞回了自己的口袋,语气也硬邦邦的:“操你妈的,爱要不要。”

 

-

 

后来何雀还是把手套塞进了自己的口袋。陈定泫也没再辩驳什么,只是一直盯着路边肆意生长的小雏菊,耳尖的薄红却一直压不下去。

连何雀的调侃都不曾拽回他在雏菊上的目光。

 

一路上他们经过城市,经过村庄,经过大小商铺,也经过森林田野。

日光和星光抛满了心脏,喧嚣和寂静亲吻了肌肤。空气平滑地卷入胸膛,连呼吸都带着天空的余香。

 

很长很长的路。很慢很慢地走。

直至面前突然莫名出现了一大桶汽油,何雀慢吞吞的脚步才滞了半晌:“陈大师,要是汽油倒在草原上,会发生什么啊?”

 

会发生什么?

陈定泫循声望去,在看清何雀手中的东西以后,他的声音微微一怔:“……当然是他妈烧起来啊。”

 

对啊。

烧起来啊。烧得漫山遍野啊。

 

何雀敛起眼底的所有情绪,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湛如海水的瞳孔。半晌他戴上那双手套,信手拧开油桶的盖子。

陈定泫刚抬起手,但——何雀先一步擦亮了火柴。

 

无厘头的举动。无厘头的燃烧。

火焰吞噬了浅草,灰色海浪低低地浮在寸地之间。眨眼里眼前茂盛的芳草空了大片,而沉沉的燎烟从地底钻出,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鞋尖。

 

“何雀你他妈疯了?!”

疯了吧,疯了吧。他妈的何雀到底在做什么?不知道这样做被抓了会被罚一大笔款吗?

 

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对方投来的瞳孔里尽是笑意:“看不出来啊,陈大师还挺遵纪守法的。”

亮彤彤的火光在他眼底肆意燃烧。他们亲吻、吞咽、相互交缠,像一场硝烟纷飞却又多情的战争。谁是战士?谁是赢家?不知道,都他妈不知道。

只有何雀从始至终都未曾后退一步。

 

当火焰舔舐上对方的裤腿,而对方仍然毫无反应时,陈定泫终于把对方拽了过来,眉头拧得忒紧:“何雀你他妈的神经病吧。”

“有病就快拿着你的破钱去治。”

 

何雀眨了眨眼。

他的嘴唇嗫嚅几下,陈定泫最开始没太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。但他先闻到对方身上独特的气息。很淡的青苹果里,混杂零星半点的草灰。

“陈大师,有没有人跟你说过,你生气起来还挺帅的?”

 

陈定泫:“滚。”

但他的目光又一错不错地看着雏菊,露出的耳尖又红了一片。

 

……喜欢是荒原上的一把火,而何雀是那桶汽油。只要一浇下去,就会吱嘎吱嘎地连成一片,以极快的速度打了个措不及防。连同口袋里所有的纸花也一齐被燃烧殆尽。

 

——砰砰砰砰,砰砰砰砰的。

说不清是什么感觉,总之自己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急,像沾了零星的火光,风一吹就会烧遍整个荒原。

然后,寸草不生。

 

只有心脏在隐隐作振。

清透的。聒噪的。不惹人厌的。

 

而何雀的声音透过火光传来,却比大火还要炽热:“我想从你的窗户里看火光。⁴”

 

-

 

夏天越来越明亮了。

与此同时的,陈定泫却开始生气了:生气于对方的每个眼神,生气于对方的一言一行。

 

你对每一个见过面的人都会说情话吗?你会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折纸花吗?你会收下他们给你的礼物吗?

……你会跟他们说【喜欢】吗?

 

不知道。都他妈不知道。

嫉妒和猜疑化成了一坛青梅酒,它们沉甸甸地捱满了心口。白日里,阳光一照它们就开始肆意发酵,酝酿出又苦又涩的味道。

 

而夜晚是一切情绪的放大镜。

它把那坛苦酒从犄角旮旯里揪了出来,然后慢吞吞地吞咽、消化,最终化作一滩死水,顺着罅隙渗透每一个下水道。

 

在深夜,陈定泫盯着一如既往的可恶的月亮,朦朦胧胧里想象着何雀同别人交往的场景,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,慢悠悠地拖着声音,同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说上几句情话。

想象着他笑嘻嘻地说着情话,衣衫被人轻而易举地扒拉下来,而他踩着别人的鞋尖,手及其不安分地乱晃……

 

啧。不舒服。怎么想怎么不舒服。

像心头长了一个小疙瘩。钝涩得慌,却偏偏挖不掉。

 

而心底的两个小精灵又开始胡乱地吵。

白色翅膀的天使喊着“喜欢万岁”,黑色翅膀的恶魔却不停地叫嚣着,挥舞着现实生活里灰尘般的记忆。

 

灰尘。灰尘。

幼时的记忆像乱糟糟的一团迷雾,恍惚里只剩下两册被撕得粉碎的红本本。破碎的玉佩和剪断的红绳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物品,至此之后他再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。

起初母亲告诉自己,父亲只是去流浪了。流浪一结束他就会回来。可陈定泫很久以后才知道,那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流浪。

 

——正如眼下这场离奇的流浪。

没有归途。没有同行。深夜里灰暗的记忆攀满了心头,每次呼吸里都捱满了苦夏的余烬。

 

可……可他想起何雀的时候,永远都是先想到他的好。

想到每一束纸花,想到每一声呼唤,想到苦夏里唯一的甜味剂,然后开始幻想这支甜味剂陪同自己流浪四季。

 

然后他又接着幻想。幻想这场流浪可以不止三个月,幻想某只麻雀不会胡乱飞走,幻想对方身上不羁但温暖的羽毛,幻想沉溺在某片温柔乡里。

想起第一次的见面,幻想之后千千万万次的见面。

 

幻想是他。他是幻想里所有美好意象的集合。

……或许某些情绪早在第一次见面时,就生了根发了芽,甚至隐隐约约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,小青果在不知不觉里已经探出了头。

 

而心动是抹消不掉的。

无论是旷日长久的暗恋,亦或者是一见钟情的戏码,这都是太新鲜的、自己先前从未拥有的情绪。

 

长叹一口气过后,他终于放弃了所有心动的抵赖,半抬着的手微微遮住了月光的窥视。

掌心底下却是一双兀自发红的眼。

 

妈的,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何雀这样的神经病啊?

明明自己对何雀的生平事迹一无所知,连“何雀”这个名字都不确定是真是假,就喜欢上这个陪自己流浪的神经病。

 

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?更主要的是,这剧情未免太扯了吧,【流浪者爱上了某个人】,连小说都不带这样写的。

流浪者注定只会是一个人,又怎么可能会爱上谁啊。

 

可事实就是——他爱上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。

不管陈定泫自己乐不乐意承认,总之心跳和各式各样的嫉妒,都在告诉自己某个既定的事实。

 

他的错,他认输。

 

陈定泫知道一切的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——因为不同寻常的心跳,因为心头的小青果。

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太近了。

 

对。

就是这样,陈定泫暗想。他们的距离太近了,早已超出正常的社交距离,连呼吸都会交缠。

 

-

 

他开始刻意与对方拉开距离了。

最开始只是保持在三米的社交距离内,只是渐渐地,这个距离被越拉越远:五米,十米,十五米……

 

在漫长的夏日里,陈定泫始终走在何雀前面,无论何雀调侃多少回,他都不曾扭过一次头。

直到对方突然几步冲了上来,二话不说地拽上自己的衣角,陈定泫才略微顿了一下脚步。

但下一秒他的脚步更快了。

 

“嘶啦——”一声,那一小片衣角破了。而后对方的指尖拽住了另一片衣角。

 

陈定泫:……

他本以为何雀只是装模作样地拽着,但出乎意料地,对方用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大了太多。

他试图走快几步,又掰了好几下对方的指尖,可惜还没成功让对方松手,自己的身体却因为惯性和拉力的相互纠缠,略微往前倾了又倾。

——而那些藏了很久的折纸,就这样顺着敞开的口袋,轻飘飘地洒在路边的小花坛上。

 

陈定泫眼神一飘。

他刚想捡起,但注意到身侧炙热的目光后,他微抬的指尖一顿,然后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腰。

 

恰好看见何雀稍有茫然的神色。

半晌对方才轻笑一声,听不太出他情绪里的喜怒哀乐:“看不出来啊,陈大师还挺长情的。”

 

陈定泫垂下头,他抬手默默挡住了自己的视野:“嗯。”

现在是个明眼人都猜到他对何雀的心思了——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?何雀会果断离开吗?还是会选择留下来?

……他会说【喜欢】吗?

 

突如其来地,他觉得自己的口袋了重了一点,又重了一点。

垂下眼睑,他看见对方的指尖在拉链前打转几圈,最终还是探了进去。

陈定泫不知道对方的脑瓜子又在想什么破事儿,对方也没解释,指尖毫无规律地在口袋里搅动几圈,才慢悠悠地抓住了什么东西。

顿生的凉意攀了上来,陈定泫顿了一下,才慢吞吞地垂下眼去。

 

——他抓住的是自己的指尖。

可陈定泫没来得及开口,指尖又恢复了寻常温度。

 

“……抓错了。”何雀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失神,但很快他又抓起口袋里的一个折纸,“我只是想要这个。”

 

——那是一个纸叠的心形。

小小的,丑巴巴的,棱角分明的。陈定泫折的。

 

陈定泫呼吸一滞。

与此同时的,山谷里的风更猛烈地吹着,它们呼啦啦地席卷过境,带走了山川也带走了河流。

只留下一颗小青果。

 

“……陈大师。”何雀难得地用这样的语气喊他,每个字都像一场风暴潮,“你身上有一整个故乡。”

 

【一整个故乡。】

在那个瞬间,陈定泫清晰地看见,那双云淡风轻的瞳孔里,第一次有什么东西真真正正地伫立在其中。

——是一间不羁的蓝房子,以及蓝房子前的自己。

 

然后那颗小青果突然重重砸落在地。

 

-

 

失眠是故乡的结症。

那晚陈定泫没再生何雀的气了。但他在草地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宿夜,满脑子却还是那句“你身上有一整个故乡”。混着上一回酸涩的青梅酒浸泡在一起,连心动都带着苦味。

 

妈的。

陈定泫想起之前见过的许许多多的女孩子,他们或成熟或可爱,可从未有人能够勾去自己的目光。但怎么何雀一在眼前晃荡,自己该死的心脏却跳得这样快?

 

真怀疑何雀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蛊,不然自己怎么这样喜欢他啊。

连个简单句都能让自己昏头昏脑的。

 

何雀。何雀。还是何雀。无论往哪个方向思考,可他最先想起的永远都只是何雀。

【何雀的何,何雀的雀。】

 

他又坠入了流浪的第一天。当时的自己似乎也是这样,见着何雀的第一眼起心跳就快得不对劲,砰砰砰砰,砰砰砰砰的。

无可抑制的心动。

 

而心动碾碎了所有困意。

千万次的辗转难眠,凌晨四点的海棠花未眠。薄薄的月亮高悬于天,微凉的古铜色像自己生锈却热忱的心脏。

任谁一抬眼都能看见自己的喜欢。

 

所以何雀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?为什么始终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?他觉得自己是姜太公钓鱼吗?

对着幽暗天色,半晌陈定泫终于憋不住气地坐起身来,却看见不远处同样坐着的身影。

“怎么,陈大师也失眠了吗?”

 

换来的是极轻的一声“嗯”。

陈定泫慢吞吞地扭过头去,耳朵红得像夏天里的第一株花。

 

怎么开口。怎么说话。怎么显得自己不那么毛毛躁躁。怎么借着月光谈情说爱。

陈定泫兀自抓了一把头发,余光里瞥见对方正摸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。

似乎是一部BP机。

 

陈定泫伸出的指尖一顿。

他倒不是介意何雀整天折腾有的没的,只是……这个BP机未免太他妈太眼熟了。

眼熟得令他联想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情节。

 

而后BP机上熟悉的三个字落入眼帘。

[陈、定、泫。]

 

但至此之后再无下文。

也不知道对方打出这三个字时,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情绪。

 

……可这三个字偏偏打散了所有旖旎的月光。

——在下个瞬间,陈定泫猛地抢过了那部BP机,一双鹰隼死死盯穿了那薄薄的三个字。

 

“你他妈在干什么?”为什么会突然打出这三个字?分明他先前从未跟对方说过自己的全名,怎么对方偏偏打下了这三个字,还偏偏一模一样?

凑巧?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情?陈定泫可不信这是巧合,但他更加明白的,至少眼下的何雀并不会给出一个明确答复。

 

果不其然——

“……陈大师。”还没等那部BP机在自己手心捂热,何雀又笑嘻嘻地抢了回去,并一脚将BP机踹到几米之外的草地上。

“如果你是流浪者的话,那我算什么?”

 

陈定泫:?

何雀怎么净问些奇怪的问题,还用这样蹩脚的手段绕开刚才的问题。

 

陈定泫回想起刚才指尖碰到的那四个字,又望着BP机消失的方向,微微拧起了眉。不过最终他接过了对方的话:

“……无所事事的漫游者吧。”

 

对,漫游者。

漫游者跟何雀身上的鸟类习性最配了,孤独无依,却又自由不羁。

 

漫游者吗。

何雀低着头笑,半晌他才正过身来,慢悠悠地从陈定泫口袋里摸出纸花和笔,落下的每一个字都像白鸽飞舞。

 

【流浪者跟漫游者,听起来还配的。】

【对吧,陈大师?】

 

-

 

配吗?

陈定泫不敢苟同。更或者说,他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BP机上某个熟悉的烙印:泫。

 

多熟悉,多好笑。这分明是自己那部BP机上才会出现的字眼,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何雀手中的BP机上?

 

陈定泫不愿去想其中的细枝末节,可事实却是,在每个闲置的时间里,他总会想起些有的没的。

初见时何雀搭话的语气,流浪途中一堆稀奇古怪的折纸,还有BP机上一模一样的标识……他早应该猜出些什么的。

或者换个说法,其实他从一开始全盘就已经猜到了半局——只是他一直默许了对方的行径。

 

无论是欺骗,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。

 

啧。

现在的他就像情愫刚开的小姑娘,喜欢的人说一句话都能撩得自己心痒痒。就连对方笑眯眯地对着自己说谎,自己都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。

 

偶尔他也曾想要开口,也曾想要质问对方。可他盯着那双桃花眼,却恍恍惚惚里,仍然顺着对方的意图,一步一步地踏进某个未知的陷阱里。

——以心动为名的陷阱。

 

而眼下,流浪生活还是一天天地继续着,陷阱也越铺越远。

那天以后何雀整天摸着BP机玩。每每看见那个烙印时,陈定泫总是暗暗咬一咬唇,把所有疑问全他妈闷在心底。

 

他从没想着问何雀。毕竟他可不指望一只整天骗人的小麻雀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。

于是他将所有疑问全都寄托在塔罗牌身上,一张接一张地。

 

而小麻雀天天坐在身侧,看自己一张张地抽牌,还时不时问这问那的。

陈定泫刚开始还会压着脾气给他解释,到后来他干脆把塔罗牌的说明及使用手册扔进了对方的怀里,好堵上对方叽叽喳喳的嘴。

 

恋人正位、愚者逆位、命运之轮正位……

何雀对着那些牌子看上半晌,又低下头来看着此牌的介绍。

 

而周遭只剩安静的风。

他们没再谈起那晚的月亮,但每每夜色吻上心头时,陈定泫总会梦见一场无休止的夜晚,无休止的大风和无休止的心动。

……无休止的、坏事做尽的夜晚,他趴在何雀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对方的真心,而对方却径自揪住自己的手,薄薄的皮囊下是同样炽热的心脏。

 

他说,他没故意骗你。

他又说,你分明什么都知道,不是吗?

 

对啊。他分明就是知道的。

各种稀奇古怪的巧合撞在一起,连最笨的人都能猜出来的:那个神秘赌约的幕后者,跟眼前的小麻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
只是陈定泫不想问。而是仍由无聊的流浪生活一如既往地进行着。

 

直至某天,一贯的夜晚,一贯的洗牌方式,陈定泫的指尖从数张卡牌里慷慨地抽出一张。

是【审判正位】⁵

 

审判正位?一段逆转的爱情?

分明【审判正位】不只有这一个定义,可他偏偏只想起了这个。

 

陈定泫扭过头去,他看见月亮攀上了枝头,一如梦里的每个夜晚。微醺的月光和塔罗牌的镭射光低低映在对方眼底,深夏的每一场风都牵动着彼此心知肚明的丝弦。

 

何雀这次意外地没问东问西的了。他盯着那张牌半晌,又在某个瞬间撞进陈定泫的眼底时,嘴角突然撇了一下,“陈大师,别抽卡了。”

 

陈定泫:?

他的疑问刚落到嘴边,可下个瞬间,何雀突然贴了上来。

 

不再像先前撩拨状的言语试探,这一回他直接动手动脚了,一如幻想中的某个场景:胡乱安置的双手、烈烈燃烧的嘴唇、纠缠舞蹈的舌尖。

像那片茂盛的草原上倒下的一大桶汽油,只一秒就燃烧得寸草不生。焰火是舌尖,野草是理智,而他沦陷在名为“何雀”的野草里,至此心动再无归期。

 

而对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,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沾着银丝,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勾人的魅魔:“抽我。”

 

明明对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可自己却惊慌失措地遮住了眼睛。

 

-

 

“何雀。”那晚陈定泫倚在阳台的栏杆上,他的瞳孔半眯不眯地盯着夜空的某个方向。在那里,是一片眩晕的漆黑。

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《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》的那句:矛盾对立寂灭之处,即是涅槃。

 

他想起很多很多乱糟糟的事情:譬如那张【审判正位】,譬如一个无端的吻,又譬如“涅槃”这样的词……

夏天像掉进一场海的漩涡里,以“流浪”作为开端,以欺骗作为过程,自己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真实的答案。

 

无论是那一桶汽油,亦或者是那晚的一个吻,更或者是那部BP机。他从始至终都摸不太清对方的态度——是朋友还是情人?

矛盾。对立。寂灭。所有无形的文字和有形的回忆编织成一张捕梦网,青涩交织是最珍贵的美梦。

 

烟头烫上了掌心,温度灼烧了理智。他的大脑一沉一昏的,像坠入远方月光的虹桥:“你说,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?朋友吗?”

 

“不然呢?陈大师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说这话时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极轻的狡黠。只是一秒。

下一句还是一如既往的调侃,“难不成是情侣吗?”

 

“哦。”

原来根本不存在相互喜欢的窗户纸啊,更别提怎么捅破了。

真可笑,他怎么还会想着去捅破。怎么还会想着如何坦白自己的秘密。怎么还会想着如何疼对方啊。

 

真好笑。

 

你主动靠近我。你亲了我。在陈定泫的定义里,这些都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。

可何雀现在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:不是这样的。

他们仅仅只是朋友而已。只是朋友。朋友。

 

梦里他说的【喜欢】原来都只是假的。呼吸的交缠是假的。亲吻都是假的。夏天是假的。

连故乡都是假的。

 

陈定泫低下头来。原本一帧的动作被他切分成了几十帧,慢慢地,低落地。

而心脏被拆分成千千万万帧,苦涩钝锉的心动变得不值一文。他前些日子以为的互相喜欢,到头来才发现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。

只有他画地为牢,从始至终都像笨小狗一样地,祈祷着某位漫游者能够为自己停下脚步,能够在自己身上望见一整个故乡。

 

——可惜只是谎言。

漫游者始终只是漫游者,流浪者也始终只是流浪者。流浪者的身上从来不会背上一整个故乡,正如漫游者从不可能为谁停下闲逛的翅膀。

 

结束了。都该结束了。

他幻想的所有无可救药的故事,终于在这个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一片灰烬的心动。

 

手套。纸花。BP机。

……幻想里的故乡坍塌成烬,而小青果也终于变成了饱满的酸果子。

 

-

 

角落是隐秘的心事。

陈定泫难得地撒了谎。他嘴上说着想去买些东西,却一个人跑到清澈的溪水边上,听水流哗哗地淌,听世界静静地流浪。

 

落日在枯萎,他也在枯萎。整个人忿忿地踹进了溪水的漩涡里,余光却一直瞥向遥远的地平线处。

半晌喉咙里才传出一声低哑的呜咽。

 

难过什么啊?有什么好难过的?

分明他最了解对方风流倜傥的本性了,而且何雀不喜欢自己也是对方他妈的不懂珍惜。他这样的人,放哪里不是一群人围着自己跑?他干嘛要一头吊死在一只麻雀身上啊?

可他偏偏就是难过。

 

何雀说过的每一句言语,何雀碰过的折过的每一束小花,何雀碰过的每一处肌肤……

潮水舔舐交缠着心脏,它们争先恐后地汹涌而来,浸湿了纸花也浸湿了小青果。

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水涟的漩涡里,不曾挪开。

 

直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响起,冷风吹拂脸庞,陈定泫才慢吞吞地扭过头去——恰好撞上何雀的瞳孔。

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身侧,瞳孔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,嘴角还挂着很轻的笑意。

……一看就知道是来嘲笑自己的。

 

陈定泫嘴角抽了抽。他伸出手来,不耐烦地推了对方一把,“操你妈的,爱滚哪滚哪。”

“你不是不喜欢老子吗,老子也不缺炮/友情人什么的,有多远你就滚多远。”他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地盯着对方喊,垂在一侧的指尖却默默攥紧了裤子的一侧。

 

何雀闻言,他眼皮抬了抬,在瞥见皱巴巴的布料后,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:“陈大师,你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?”

 

问你?问你什么?

陈定泫搓了一把自己满是愠色的脸,又抬眼瞪着对方。

 

只可惜这眼太轻了,不仅没有震慑到何雀,对方反倒笑得更欢了。

“别哭啊,小狗。”何雀喊了一声,语调带着很轻的笑意,“纯情小狗。笨蛋小狗。”

“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吗?”

 

陈定泫脸色一黑:“别他妈乱喊。”

“谁他妈喜欢你啊。还有,老子没哭。”

 

可对方仍然穷追不舍:“小狗。”

很显然,何雀自动将上面的话全都当作了耳边风。

 

陈定泫翻了个白眼。他默默地扭过头去,决定这辈子不会再理何雀这个神经病了。

谁他妈是小狗啊?总之他陈定泫不可能是。

 

只是下一句何雀又问,“小狗,抱一个?”

 

陈定泫:“滚。”

但双臂却乖乖搂上了对方,很紧很紧地。

 

真他妈有病。

明明小青果都快涨破了,明明望向对方的眼睛里都是氤氲,明明他知道对方或许从没对自己动过真心,可他还是搂住一只骗人的小麻雀。

算了,骗人就骗人吧。他心甘情愿。

 

“两次哦。”何雀凑近了自己的耳畔,语含笑意。

两次什么?陈定泫神色怔然地望向对方,才发觉对方的指尖正停在自己的眼角下。

在那里,是小片的湿润。

 

“你为我哭了两次,不是吗?”

 

陈定泫:……

怎么他连自己第一次哭都他妈看见了?而且他当时顶多只是眼眶红了一下,又怎么算得上哭啊?

“你他妈的给老子滚。”

 

何雀乖乖地松开了手,又自然而然地把东西递过去,“喏,你的BP机。”

 

……操他妈的。

何雀这算是不打自招了?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提出赌约的傻逼网友了?他现在又想狡辩什么?

 

陈定泫拧着眉头接过了BP机,在看清上面的字后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
【三个月的限期快要到了哦。】

【陈大师感受如何?】

 

陈定泫:……

他毫不犹豫地竖起左手中指:“老子现在只想他妈的掐死你。”

 

妈的,何雀这人真他妈的有病。

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为了跟另一个人相遇,用尽各种手段甚至还把别人家里抢劫了,竟然仅仅只是为了一场邂逅。

真他妈有病。怎么这么俗套的小说剧情还能上演在自己身上啊?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操蛋啊。

 

“……疯子。”

对,没错,何雀他妈的就是个疯子,为了自己想要的事物而不择一切手段的疯子。甚至还陪人玩这样有病的赌约。

 

……可他也是疯子。

只有疯子才会乐意陪他玩这样的赌约。只有疯子才会爱上疯子。

 

“嗯,疯子。”何雀煞有其事地应着,却又在下一秒突然吻上自己的喉结。

“你说我没动过真心,可你偏偏不来问我这个当事人,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心?”

 

陈定泫一愣。

他慢吞吞地低下头来,羞着的耳尖暴露了内心的所有情绪,“所以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回来?先跟你说,我的东西可贵了……”你恐怕赔不起。

后半句陈定泫自然没说出。他盯着对方的瞳孔,盯着其中的风流与倜傥,企图得到一个希翼的答案。

 

——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?还是说,这又仅仅只是骗自己的?他其实对每个人都这样勾人上瘾?

陈定泫不知道。他仅仅只是抓紧了对方的掌心,似乎怕下一秒小麻雀就在眼前不翼而飞。

 

而他先听见的是一声轻快的笑。

“嗯,是挺贵的,赔不起。”何雀的手指悄悄地扣住了对方,又认同般地点点头,“所以陈大师愿意接受以身抵债吗?”

说着他朝对方抛去一眼。

 

陈定泫:……

上一秒还在暴躁骂人,下一秒流浪者却突然熟成了虾。

 

-

 

最终陈定泫还是又问了一遍,“所以,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
 

“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?”何雀挑了挑眉,“纯情小狗。”

 

陈定泫沉默。

“操你妈……”的何雀!

 

可话还未说完,何雀先捂住了对方的唇畔,笑语盈盈地攀了上来,“我们再流浪一次吧。”

他说,如果陈大师愿意的话,我们再一起流浪一回吧。等那个时候,我会向你解释这段暗恋故事的最初起源。

向你解释我们最初的羁绊。

 

陈定泫果断摆了摆手,“老子不想再流浪了。”

他一个贫瘠的流浪者,骨子里可没有过多的浪漫因子,更何况流浪生活可没家里敲字开麦舒服。

而且……谈起流浪,他总会想起那串断掉的红绳和一段落灰的回忆,所有美好的夏天也会在那个瞬间枯萎成泥。

 

陈定泫说,别了。他可没有整天流浪的浪漫因子,更没有那样的心思去聊以度日。

 

但何雀有。

漫游者天性自由而又不羁,但他们却也是天生的浪漫者。他们惯于欣赏世间的风花雪月,也惯于撩拨身上的风流倜傥。

或许何雀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,但在更长久的岁月里,他可以去试着如何调/教某只纯情小狗。

如何去爱小狗。如何陪小狗走得更远。

 

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七十五亿人里偏偏选中了你,或许我给你的回答只有一个——因为你是流浪者,而我是漫游者。

因为自由的麻雀在流浪者身上看见了一整场夏天。看见了一整片天空。看见了一整个故乡。

 

他撞进对方寥阔的瞳孔,声音笃定,“陈大师,我想飞进你的眼睛。”

 

-

 

因为这是一场有始无终的流浪。

——而流浪者和漫游者天生一对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¹关于【战车正位】:对应星座是巨蟹座,而雀雀也是巨蟹座,所以才说“如出一辙”。

²化用自《我的心迟到了》: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,此时我想你。

³原句《寡人》by阿乙: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异性,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,大风无休止地刮了进来。

⁴化用自《倾城之恋》:我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。

⁵关于【审判正位】:大概是柳暗花明的意思,在这个位置指泫雀爱情上的转折(对应后文何雀突如其来的吻)

⁶文中黑字体只是为了更方便大家看出来两次“哭”的地方。

 

 

 

 

开头两段很显然是《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》。不知道这篇算不算双向暗恋……很少写这种酸甜小故事写翻车了orz……(而且这篇很多是靠情绪写的,中间衔接和逻辑有些问题大家随便看看就好)

小瑞生日快乐呀,祝你的15岁永远热烈灿烂,永远向阳生长。永远要记得爱自己。

(彩蛋字很多且都是写给小瑞一个人的,如果你们希望了解这篇文的所有心路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细节的话,也可以看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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